读书笔记:《约翰 · 克利斯朵夫》(卷 1-3)

我还真从没读过这么厚的书。

我还真从没读过这么厚的书。

倒也不算没读过,但那不过是网络小说罢了。对于世界名著,我向来报以极大的敬意而又敬而远之。倒不是我觉得它们好得我现在还没达到看懂的境界 — 如果要看一本书前就要确信自己能看懂那得有多少好书在历史长河中被埋葬,而是我实在太懒了。我总对自己能静下心这件事没信心,尽管我能确信自己内向的性格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够长时间独处,但没信心这事情还是烙刻在我精神深处无法消除。

我总算还是鼓起勇气决定读一下经典了,去年看完最后一本书后恰好临近考试周,课外书倒也就放下了一段时间。考试周结束的那一天我就在亚马逊下单买了一套天津人民出版社的。虽然这本书也有电子版,但我现在还是会感觉电子版的书只适合比较轻松的书,一旦碰到这种经典或者工具书,纸书读起来还是更加舒服。拿到后也不算失望,精美的装帧的确能对阅读体验加分不少。我也是最近才开始能欣赏书籍的装帧,似乎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开始对实打实拿在手上的东西更加珍惜。

不过最重要的终归是内容,可我如今坐在桌前仔细回忆卷一究竟讲了什么,到头来不过是最后克利斯朵夫那场成功的演出罢了。近一百页的内容我读完只能说出一句话,也不怪得很多人没耐心看下来。但这书好的地方就在于,它的故事极其简单,在维基百科上用不到一千字就能概括,而罗曼 · 罗兰却能扩展成一百二十多万字的书。他的描写细致地让人抓狂,但也正是这么细致的描写才能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总是倾向于以最简洁的方式了解一件新奇的事物、一个不了解的人,而没人会觉得荒谬。比如要解释比特币是什么,有人简单粗暴的甩出一个几个词语就盖棺定论 — 泡沫、区块链、去中心化,好像这不到十个字就能解释得通一项甚至可能载入史册的发明。希特勒是法西斯、乾隆帝是十全老人、基辛格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

可我们都该知道,每个人都是复杂的,而罗曼 · 罗兰就是通过描写每个冲突、误会、成长时人物的细腻的心理状态将一个普通的故事扩展成伟大的作品。一个小孩想当然地认为父母是全能的,而那句「是我的旧蓝上装」是如何将这一切幻灭;一个小孩在直面第一次死亡时那种世界观的坍塌、重塑;一个少年为何与同性友人间有超越恋人般肉麻的通信;在面对家境那道横贯于爱情间的沟壑下少年的无力感;洛莉这个幼稚而不识抬举的少女是如何会博得一些读者的同情;甚至少年如何差点成为自己讨厌的父亲……

读到现在我最喜欢的还是卷三《萨皮纳》那一部,那时读完我写下这么一段:

少妇对少年而言有种特殊的吸引力,那种独特的魅力是少女不可能拥有的。那种冷静、温柔、恰到好处的感动、无意间裸露出的纤细的胳膊、听到少年的挑逗而娇羞地红脸蛋、严肃起来的自然流露的母性。她们可以成为少年体贴的女友、无所不能的母亲、温暖的小棉袄。

但少妇和少年间的隔阂总归难以被填补,少妇不过是在少年情欲旺盛时碰巧出现,满足了少年所有的幻想,然后离开。于是少年在一次又一次的纠缠中慢慢成长,像初生的太阳那样变得更加耀眼,破茧成蝶,但少年始终忘不了少妇那魅惑的容颜;而少妇在一次次失落中逐渐地老去,像夕阳的余晖那样美丽而短暂,在少年奔腾不息的生命长河中,如飞蛾那短暂的生命一样,昙花一现罢了。

我把读书时灵光一闪的思考写在书上,把读完一大段后所剩下的东西保存成一个个 HTML 文件。这些当然不是书的整体,但也不失为生命的点缀。在卷三结束后克利斯朵夫将要进入一个人生的新阶段,而我也即将来到从学习为主业到生产为主业的阶跃。

但人生不像小说,它就像微积分那样连续而不间断,不是能清晰地分成一个个章节。它可能时快时慢、时而上升时而下坠。能确定的是,X 轴的方向总是往一个终点奔去。

能让人欣慰点的是,我离终点还有很长的距离。

不论是书,还是人。

读书笔记:《猫城记》

这是我第一次读老舍的作品,而且这部作品大概没多少人听过。

一、

这是我第一次读老舍的作品,而且这部作品大概没多少人听过。

提起老舍,大多数人想到的还是《骆驼祥子》《茶馆》。上两部作品我未曾拜读,但这并不影响我对老舍的印象。

晚上,老舍等人又被带到市文联大院内,有个女作家落井下石地向女红卫兵揭发说:「老舍在国外拿美金。」老舍说:「那是解放前,我靠稿费过日子。」女红卫兵们听了大怒,说:「在国外拿美金,不是里通外国,也是历史反革命。」她们不由分说,拿起一块写有「反革命」的大牌子,用牌子上吊着的细铁丝往老人的头上套。牌子太大,铁丝勒在耳朵上。老舍使劲挣扎,用双手往上托,连手带牌子碰着了面前女红卫兵的脸。「老舍打红卫兵,他是反革命!」随着这个女孩的一声尖叫,一群女红卫兵围了上来,皮带如雨点般抽打这位 67 岁的老人。老舍被打得缩成一团,蹲在地上。第二天,8 月 24 日深夜,老舍跳太平湖自尽了。

老实说,如果让我在读这本书前快速回忆老舍是谁,这大概就是我唯一的印象。在中学(还是小学)时代,似乎有过一篇课文节选自《骆驼祥子》,但是那份记忆已被抹去,如《头脑特工队》里的那样,消失在那片荒野中而我甚至未曾发觉。他不像 BingBong 那样在消失的最后关头燃烧自己发出耀眼的光芒,而是默默无闻的躺在那里等着被清除,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老舍」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已经与「文革」紧紧挂钩,而他的作品却被忽略了。

这不公平,文革与老舍的交集不过是一年时间,那他生命中其余的 66 年就活该被忽略吗?

还是我从来就不曾关心过呢?

二、

我是在《文化土豆》播客上听到益康糯米推荐这本书的,而推荐势必要有所剧透。不过最吸引我的不是故事情节,而是这篇小说的篇幅。这是一本不到两百页的中短篇小说,所以我只花了睡觉前的两个多小时就一口气读完了。我还记得上次一口气读完一本书还是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那时我躺在家里的床上,和现在很类似的是脚的旧伤复发没法出门,碰巧没有想看电影或电视剧的欲望,那何不把书看了呢。

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专注于一本书远比我想象的难,即便这是一本很有趣的小说。在读书的时候要不断告诫自己慢下来、静下心来,还记得自己读《斗破苍穹》的时候一天几十章的时候吗?但偶尔还是会开下小差,不知不觉地拿起手机对着无趣的时间线机械般地划动手指,等到回过神后又是一番自责。

仔细想想这还是挺悲哀的一件事,在我更年幼的时候能在楼下书店捧着书轻松的看一下午不感觉累,而如今已到壮年,我对书的注意力却弱到需要强迫自己才可以读上两个小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该完全怪罪到社交网络的碎片化阅读日渐撕裂我对连贯文字的注意力,还是本身年龄渐长的代价就是如此呢?

无意外的,那书店已经倒闭了,而我也早已忘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三、

如果我是亚马逊推荐算法的调教师,在训练推荐机制时碰巧选到这本书为样本,那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其与《动物庄园》绑在一起,所以读了奥威尔的书的人会更加欣赏老舍的这本比《动物庄园》还早出版的书。

但这并不意味着《猫城记》的目标读者有奥威尔的那么广,村上春树早在《1Q84》中就有提到过这本书,但村上觉得这里面的隐喻太过魔幻了,不相信这是在现实世界中发生过的事。这也充分说明了即便中日间的文化差异相对于东西方的差异不是一个数量级,但仍然不会被理解。当然也可以说村上那一代日本人受到欧美文化的影响很大,但他依然是在日本长大,接收到的东亚文化还是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他。

但我们对别的文化的了解又何尝不是如村上那般无知,每片土地孕育出来的文化都经历过外人无法理解的血泪史,而反过来这些血泪史又成了各文化的人间维系同胞感情的纽带。提到二战,我们想到的是台儿庄、南京大屠杀、731…… 日本人想到的是冲绳、广岛、长崎…… 欧洲人想到的是敦刻尔克、诺曼底、斯大林格勒…… 文化间差异的沟壑如东非大裂谷那般宽阔深邃,我们又有试过理解别国人吗?甚至,我们有试着理解过我们身边的人吗?还是只是逃避、嘲笑,捂住耳朵保持无知呢?

很可悲的是,老舍通过书中的小蝎说出了自己对那个时代的悲观,有些直到现在也没有过时,即使改革开放取得的成效在我看来是上千年来最大的改革。随意摘抄两端都是社会的缩影:

「教育?噢,教育,教育,教育!」小蝎似乎有点发疯:「猫国除了学校里『没』教育,其余处处『都是』教育!祖父的骂人,教育;父亲的卖迷叶,教育;公使太太的监管八个活的死母猫,教育;大街上的臭沟,教育;兵丁在人头上打鼓,教育;粉越擦越厚,女子教育;处处是教育,我一听见教育就多吃十片迷叶,不然,便没法不呕吐!」

办教育的人只怨社会黑暗,而不记得他们的责任是使社会变白了的,不记得他们的人格是黑夜的星光,还有什么希望?!我知道我是太偏,太理想。但是办教育的人是否都应当有点理想?我知道政府社会太不帮忙他们了,但是谁愿意帮忙与政府社会中一样坏的人?

至少读完我就能理解老舍为何投湖自尽了。